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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哪里就这么娇气,我也是闲着闷的很,来和薇姐儿说说话。眼看没多少时日她便嫁人,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,不是下红不止,便是腰酸背痛起不得身。若不是老太太太太心疼,只让我在屋子里养着,怕是我也保不住这胎。”

  顾大嫂身子骨重,坐着受了她一礼,而后道,

  “薇姐儿可起身了,无歇虽应该可不能长久,仔细晚上夜不能寐。”

  提起这个,似是戳到了徐妈妈的心窝里。虚虚在椅子上坐了,满脸愁容看向顾大嫂,

  “姑娘身子骨不舒坦,这几日没别的缘故,硬生生瘦了好几斤。内务府来裁减衣裳,发现这腰身细了,当下便禀告给宫里那位。

  世人谁不知道,宫里那位新帝把咱们家姑娘眼珠儿一般看待,若不是老爷拦着,非得来亲自瞧了才安心。

  昨儿个又是宫里的太医来请脉,又是赏赐那些个金银珠宝给姑娘玩。说姑娘身子骨倒是康健,唯独心思沉了些。幽思难免乏体,不是休养生息之道。”

  提起这个,徐妈妈也是极为发愁。自打崔皇后把她送到顾府,她便事事以顾知薇为先,姑娘也争气,早年太太虽然不在家里,老太太命令宋姨娘管事,可只皇后娘娘在宫里,就不敢克扣姑娘。

  等太太回来,宋姨娘在庄子上没了性命,徐妈妈越发觉得好日子要来。自家老爷太太恩爱不说,便是往日里的冤家,大爷大奶奶也有了身子骨。他们姑娘呢,更是鸿运当头,不说别的,只被当今的太上皇当初巴巴的聘了太子妃,如今一日未做太子妃,先帝退位,太子登基,他们姑娘也成了宫里的娘娘。

  好事儿都是赶巧了来,可不是自家姑娘命好。只这般命好,徐妈妈实在是想不明白,怎么姑娘偏偏就心思沉重了呢?天底下,能给自家姑娘脸色的,那也没几个不是。

  “大奶奶您好歹劝慰两句,我们做奴才的说话,姑娘未必能听进去。眼下这般好日子,怎么就好端端的,突然消瘦几斤。”

  “近来天热,怕不是苦夏的缘故?”

  顾大嫂约莫有了猜测,面上不敢显露分毫,只笑吟吟道,

  “姑娘是个聪明人,若真有什么苦楚,咱们也不过是劝慰几句。要我说,她既然没和妈妈您说,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。”

  “大奶奶不知内情,姑娘平素是个勤快人,何曾睡这么久过?”徐妈妈也不再瞒着,朝顾大嫂道,

  “自打新帝登基,我们姑娘便没睡过一个好觉。前几日夜里疯魔了一般,刚过午夜便点灯,一宿一宿睡不踏实。”

  提起这个,徐妈妈究开始发愁。姑娘就好似她的心肝肉,姑娘睡不踏实,她也跟着熬。只问什么缘故,姑娘半句话也不说。

  若不是实在没法子,哪里至于和大奶奶诉苦。

  “大奶奶您前些日子不是也睡不踏实,可有什么偏方说来听听,说不定我们姑娘试试,也就好了呢。”

  她能有什么偏方。顾大嫂面红低垂,见徐妈妈面容急切,终是说了出来,

  “我那阵子怀着身孕,总担心我们家大爷招花惹草的。后来崔家上京,又闹出崔家小八在咱们家睡了丫头。太太借着这机会清理内院,张狂些的丫头都打发出去,大爷也搬回了后院。我这睡不踏实的毛病,也就去了。”

  这,也不对症啊。徐妈妈也没了主意。明显大奶奶这症状是由大爷身上来的,可他们家姑娘云英未嫁,难不成,为了陛下烦闷?

  香软罗帐中,瑞脑金兽头燃起阵阵薄雾,冰鉴内坚冰悄无声息融化,为室内增添了几分凉爽之意。

  芙蓉花罗薄被下,顾知薇睡的昏昏沉沉,眉心微蹙,面带愁色。又来了,她再次梦到前世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,空气里肃杀血腥蒸腾,狼烟滚滚,荒漫四野。

  傅仲正玄衣黑甲,单膝跪地,一手扶着穿云剑。剑意森寒,剑锋折射血渍沁透衣衫,傅仲正艰难喘息,翎羽自后背穿透他胸腔,血渍濡湿地面。汇成小河流向不远处战场。

  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,偶有烈风吹过,卷起残旗铮铮,再也没有将士,去卷起这红旗冲向敌军。

  死了,都死了。

  傅仲正哑然勾起唇角,壮志未酬,他也活不成了,今日便要葬身在这荒蛮之地。

  气息将尽,头晕目眩,鼻翼之间血腥铜锈之气充斥。阂目微歇,傅仲正只觉得一抹残香入鼻,如兰似馥沁人心脾。顾知薇,是她惯用的香。

  猛的抬头,四顾一片苍茫。烈日孤烟,夜色四起。他等不到援军了。

  罗家父子已经战亡,遗骨早已送回京城。仅剩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孙子,勉强被他藏身山林之中,若是机灵鬼一个,想必能活。

  呼吸越发艰难,氧气稀薄,他熬不过今夜。微微阂目,远在京城之中,那一抹娇软香甜身影近在眼前。

  傅仲正不由的开始恼恨起自己,他往日实在是太守规矩了些。她名门之后大家闺秀,若非自己中意她多次上门,顾苏鄂那个老狐狸也不能把薇姐儿许配给自己。

  若他得知死了,定是会极为恼怒,书房里大骂,他误了他闺女。

  他不在了倒不是大事儿,想必顾府也能护她平安。只,这人,往后便再也不属于他,顶着镇北王望门寡的名号,她会嫁给哪个人呢?

  人影随着日落轰然倒下,激起黄沙苍凉,弥漫开来,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,傅仲正,他死了。

  顾知薇困于原地动弹不得,眼睁睁看那人倒在地上,半句言语也无,终究是忍不住,蜷缩在地上嚎啕痛哭。如今才知,什么是撕心裂肺。

  前世,便是这般。他孤零零战死北地,狼群肆虐,连个全尸也无。

  为什么,要让她看见这个。顾知薇抬头看向无垠天空,黑夜弥漫,黎明不来。

  前世和今生明明已经发生改变,为什么,要用这种方式提醒她?

  若他执意征战北地,是不是也和前世一样,改变不了结局?

  **

  “姑娘快醒醒,快醒醒。怎么好好的,又梦魇住了?”

  徐妈妈这里正和顾大嫂说话,忽然听见里头帐子传来的抽噎之声。声线细弱,闻之让人心疼。

  自家姑娘又魇住了。徐妈妈没等和顾大嫂告别,起身匆匆往里间而来。

  金丝楠木拔步床上,悬挂着青稠虫草模样吊帐,芙蓉罗被勾勒曲线,细眉杏子眼,桃腮樱桃唇,模样还是那般齐整。只眼下两团青黑实在是让人心疼,尤其是凝脂肌肤上,更是极为显眼。

  更别提眼角眉梢泪意,点点沁湿凉枕,更是让徐妈妈恨不能疼到心坎里,

  “我的姑娘啊,到底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,让你这般难为自己。”

  “你瘦的这几斤,妈妈我,妈妈我恨不能死了才好过。”